德银或迎“雷曼时刻” 为中国银行业敲响警钟

如果说英国人6月公投退欧是2016年一大“黑天鹅”事件，那么，在英国脱欧之后，最备受关注的则是整个欧洲银行业。当世界经济被实体经济复苏乏力、下行风险逐步加大所困扰之际，欧洲银行业的危机也在加剧：2016年7月的财报显示，相比金融危机前，德银股价已经跌去约90%，随之2016年 8月8日德意志银行被欧洲斯托克50指数“扫地出门”，10月德银声称共裁员2万人；意大利银行业深陷泥潭，不良贷款额高达3600亿欧元，相当于意大利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4，意大利最大银行裕信如今市值也只剩120亿欧元，但背负的坏账却高达510亿欧元；而英国的汇丰和巴克莱等银行在脱欧背景下，也罚款、裁员、市值缩水等“坏消息”不断。

整个欧洲银行业都在面临危机，对全球金融市场稳定带来很大威胁。很多人不禁担忧，作为欧洲地区最大银行的德国德意志银行会再次上演“雷曼时刻”吗？

德意志银行面临危机有多严重？

德意志银行成立于1870年，在权威杂志《银行家》发布的银行排名榜中，占据欧洲第一大行地位多年，也是德国最具跨国影响力的金融机构。

然而，近几年，盈利下滑、罚单不断、市值锐减、裁员不断困扰这个老牌金融巨头。 “德银当下的情况，好比一个手脚都被缠上绳子的脆弱拳击手，如果再来一次猛烈打击，他就会轰然倒地，”杜伦大学金融经济学教授凯文·多德（Kevin Dowd） 称。

数据显示， 2015年第三季度德意志银行出现了62亿欧元的巨额账面亏损，2016年第一季度的净利润锐减60％到2.14亿欧元；2016年第二季度净利润更只有1800万欧元，同比暴跌98％。德银总资产为1.64万亿欧元，总负债为1.58万亿欧元，其净资产有600亿欧元。虽然德银净资产规模看似巨大，但是只要其负债稍有变动，就可能让其净资产完全灰飞烟灭，因为德银没有强大的零售银行和信用卡事业，以平衡其较大且风险较高的投银部门。据统计，目前德意志银行的金融衍生品规模为46万亿欧元，是德国 GDP 的11倍之多。触发2008年金融危机的雷曼兄弟公司，当年的衍生品投资组合规模也只是35万亿美元。

因抵押贷款支持证券(MBS)不当销售，美国要求该行缴付140亿美元的和解金；同时，由于涉嫌参与米兰西亚那银行（Banca Monte dei Paschi）的账户造假，用于掩藏数十亿美元的衍生品亏损并操纵市场，Michele Faissola、Michele Foresti、Ivor Dunbar等六名德意志银行高管在米兰遭到起诉，罪名是共谋伪造这家意大利第三大银行的帐户，庭审定于12月15日，德意志银行很可能面临意大利的罚款。这些无疑给德意志银行雪上加霜。

每况愈下的盈利数字、随时可能爆发危机的衍生品杠杆风险、接连不断的法律纠纷令市场对德意志银行格外敏感，今年内银行股价已下跌逾50%，相比金融危机前，德银股价已经跌去约90%，目前市值仅有180亿欧元。今年6月的最后一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称，作为金融系统一个潜在的外部冲击源头，德意志银行是全球最具风险性的金融机构。

德意志银行为扭转颓势采取过哪些改革措施？

在重重危机中为了扭转颓势，提高盈利水平，2015年5月，德银曾推出“2020战略”（Strategy 2020）资产重组计划，宣布战略转型，计划到2020年，每年节约35亿欧元。改革内容包括：把精力集中在现金管理、资产财富管理等核心业务上；投资银行业务减少金融交易；到2017年将关闭多达200家德意志银行分行，剥离旗下的邮政银行；实现业务领域全面数字化等。

2015年7月，德意志银行进一步聘请交易员出身的曾预言2008金融危机的前淡马锡欧洲总裁约翰·克赖恩（ John Cryan ）接替老帅安舒·贾殷担任联席 CEO。虽然约翰·克赖恩开启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着手增加资本充足率、提升盈利水平，可德银的“重生计划”仍然没有产生显著效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德银不但需要应付不景气的国内市场，还得努力削减每年高达三十多亿欧元的开支。

为削减成本，扭亏为盈，德银继续选择收缩战线：在拉美，宣布关停在阿根廷、智利、秘鲁、墨西哥和乌拉圭的业务，并把在巴西的交易业务迁至其他“全球和地区中心”；在亚洲，2015年12月出售其在中资的华夏银行所持股份；即使在本地，2016年也多次宣布裁员，10月6日，德银宣布在德国进一步裁员1000人，本土裁员人数因此上升至4000人，全球裁员规模达9000人，约占员工总数的9%。

但即便如此，也并未改善德意志银行的糟糕的财务状况。2016年第一度，德意志银行的净利润2.14亿欧元，同比锐减60％；而第二季则仅为1800万欧元，勉强保持盈利，同比暴跌98%，而9月美国开出的140亿美元天价罚单让本已糟糕的德银财务状况雪上加霜，这个罚金规模远超过德银和投资者的预期, 外界普遍担心,这或许会成为压垮德银的最后一根稻草。

德国为什么不帮助德意志银行脱困？

与银行业陷入泥沼到处奔波求援的意大利不同，面对这家陷入危机的德国“大到不能倒”银行巨头，德国政府态度强硬，拒绝施以援手。德国总理默克尔明确表示会坚持市场原则，政府不会在财务上向德意志银行注资救助，即便德银发行新股，德国政府也无意入股。

另一方面，根据欧盟现行条款，成员国被禁止对国内银行提供资金援助，2014年欧盟通过的《欧洲银行复苏与处置指令》（EU Bank Recovery and Resolution Directive,BRRD）规定，政府的救援资金注入前，受困银行的股东和债权人需要首先承担前8％的损失。也就是说，只有在银行的股东和债权人首先承担了损失之后，国家才能够用纳税人的钱对银行进行救助。

德国一些经济学家称，如果没有一些外部力量介入，德银很难扭亏为盈，运行不可能长久。

那么，未来可能将会发生什么？

在9月15日证实美方给德意志银行开出140亿美元天价罚单以了结针对其金融危机前违规金融活动的调查时，德国《时代》周报曝出，一旦德银无法筹措资金给付赔偿，德国政府将出手相救，“在最紧急情况下”，德国政府可能选择直接持股25%。虽然德国财政部28日发表声明，直言媒体报道失实。但德意志银行危机重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一边是深陷危机泥沼的德国本国银行业老牌巨头，一边是2017年马上要到来的大选，慕尼黑《南德日报》认为，如果默克尔政府援救德银，就打破了自己对纳税人的承诺，难民政策已经使得默克尔在议会选举中惨败，援助计划对2017年即将到来的竞选连任将是灾难性事件，等于把选民送给对手。另一方面，意大利政府与欧盟斡旋对该国银行业进行国家救助遭到了德国严词拒绝，德国政府如果自己“破戒”，就是自打自脸。

救还是不救对德国政府来说都是两难。德国联邦议会财政金融委员会成员米歇尔巴赫指出，“为了使出口导向型经济正常运行，德国需要德银。”虽然德国联邦政府迄今否认计划救助德银，但通过德国政府2009年救助德国商业银行的案例加上美国雷曼危机的后果还历历在目，不难推测，德国政府不会坐视德银“倒下”。然而，国家救助很可能是最后选项。

危机四伏，德意志银行的出路在哪里？

不仅德意志银行，欧洲整个银行业在超宽松货币政策影响下普遍不景气：英商巴克莱银行、瑞士信贷与联合爱尔兰银行，一年以来市值已经缩水近半；荷兰ING宣布在5年内裁员5800人，约占10％；西班牙人民银行计划裁员3000人，约占其员工人数的20%；今年前9个月，意大利银行业已关闭约1000家营业网点，相当于2015年全年的两倍，到2020年意大利银行业就业岗位预计减少1.6万个。在这种情况下，市场对欧洲银行业的关注与日俱增。其中，最受关注的依然是德国德意志银行。

德意志银行之所以受到如此关注，跟它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巨头地位和全球化布局分不开。同样作为本国第一大行，中国工商银行2015年6687亿元的总营收中，高达94%来自于国内。而德银2015年335亿欧元的营收中，来自德国国内的收入不到三分之一，但来自英美的收入占近40%，剩下的主要来自于欧盟和亚太地区。目前，德银在全球银行业排行榜早已滑落至70名之外，其市值仅相当于民生银行的1/3。业内人士担忧，一旦德银成为“雷曼”第二，很可能引发欧洲金融危机。

德意志银行危机，大环境方面，业内人士一般归结于欧洲央行实行的超宽松货币政策，欧洲央行推行的低利率政策给银行业带来了巨大压力，挤压了商业银行主要靠利差维持的利润空间。但这并非是唯一的原因。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表示，一些银行通过增加借贷数量、提高借贷效率等，弥补了低利率造成的利息收入下滑，低利率政策并不是导致德银危机的主要原因,其银行盈利能力不足主要与商业经营模式有关。

事实也的确如此，德银的国内竞争对手——德国商业银行10月宣布计划裁员20%，仅希望到2020年能获得6%的股本回报率，就是最好的例子。德银危机的原因主要在四方面：一是过度追求使用高风险的金融衍生品谋利，信贷扩张泛滥，2008年金融危机后，欧洲大多数银行都缩减投行部门，德银却反其道而行；二是经营效率低下、不良贷款规模过高、成本冗余，据今年上半年财报显示，德银的经营成本与收入之比高达90%；三是受金融科技的冲击，在应用数字技术方面落后，花旗银行早在今年上半年做出过预测——因为包括互联网金融在内的金融科技创新，未来十年，美国和欧洲银行将裁员170万人，金融科技创新将用新方式剥夺市场份额，取代劳动者岗位；四是无相应的零售银行业务对冲风险。

四面楚歌，德意志银行CEO Cryan却”傲气“放话：德银目前的状况比外界想象的要好得多，不需要政府援助。然而，有些业内人士并不赞同德银的话，德银的出路在哪里？业内人士称，一是改变德银目前的资产负债结构，剥离出售非核心资产，目前，德银已经在行动。9月28日，外媒报道，称德意志银行已将其英国保险业务Abbey Life出售给英国Phoenix控股集团，不过，分析师认为，德银出售核心业务获得的资金只是杯水车薪，暗藏危险的杀鸡取卵，且远水救不了近火，只会暂时稳住焦虑的投资者；二是调整经营模式，但这需要投入时间和资本；三是，德国政府出手救助，而为迎接2017大选，德国政府一直持有谨慎态度。

德银“自救”多久能奏效，强硬的德国政府何时能出手，德银是否会迎来“雷曼时刻”，答案都只能交给时间。

德银危机给中国银行业敲响警钟

德银危机是欧洲银行业的缩影，也是全球银行业进入寒冬的一个案例，不仅欧洲银行，中国银行业同样处于变革的十字路口。中国农业董事长周慕冰在人民日报记者采访时称：“面对经济下行的压力，银行经营规模快速扩张、盈利高速增长、竞争压力宽松的黄金时期宣告结束，负债成本提高、有效资产不足、存贷利差收窄、风险防控压力加大、收益水平下降和同业竞争加剧，将会成为银行经营的常态。

以五大行为例，2016年银行中报显示，中国银行2016年上半年实现税后利润1073.08亿元，同比增长12.97%；工行净利润1507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0.8%；建设银行实现净利润1339亿元，同比增长1.25%；农行实现净利润1050.51亿元，同比增长0.5%，银行的利润增幅确实不容乐观。

而在员工数量方面，五大行半年裁员/离职2.6万人。其中，工农中建交五大行人员较去年年末分别减少7635人、4023人、6881人、6721人和577人，共计25837人。虽然说，银行减员是多方面的原因，但不可否认，金融科技的兴起正在改变人民的金融消费习惯和交易习惯，银行实体网点的回报率正在逐年降低，这就必然导致存在电子化发展导致的降低成本的减员。

金融科技浪潮正席卷而来，新金融生态正在形成。科技对金融业，尤其是银行业的改变从来没有这样猛烈过。以零售银行业务为例，零售银行业务是目前银行最赚钱的业务之一。全球范围内，零售银行业务利润占总利润的35%，而这个比例在美国、欧洲则还要高，占比达40%。然而，花旗报告称，零售银行业务在逐渐被这两年兴起的FinTech公司侵蚀。前几日，毕马威会计事务所在发布的一份报告称，到2030年银行及其服务可能“消失”，类似于Siri的人工助手将接管客户的生活与金融服务，百万银行员工面临失业。

对中国银行业来说，在经济L型长期存在的大背景下，调整经营结构应对科技创新的挑战成为迫在眉睫的事。